中國青年報 2003-01-02 記者 陸小婭
時值年終,廣東信孚教育集團董事長給教師們發了一張問卷,第一個題目是用“信”和“浪”兩個字造句。下面還有這樣一些題目:你正在進修什么?你明年的學習計劃?你希望訂閱什么報刊?你希望加入什么團體?你希望參加什么會議?對你影響最大的一個人、一件事、一本書是什么?你希望得到什么圣誕禮物?
2002年12月下旬的一個周六,廣州中山大學梁球琚堂外掛出了一個巨大的橫幅:“現代教育與人文精神報告會”。主講人之一是從上海飛來的華東師大教授、《大學人文讀本》主編夏中義。擅長激情講演的夏先生沒想到,自己面對的1000多個聽眾竟是那么不同:既有幼兒園、中小學的校長、老師,也有各個年齡段的家長和學生。
更為怪異的是,這個主題宏大的報告會不是由哪個學術團體,也不是由政府部門發起的,它只是廣東信孚教育集團13周年慶祝活動之一。“怪”,是信孚教育集團給我留下的最深印象。所謂的“怪”,就是你無法把這個民辦教育集團放到一個既定的框架中去考察,它既不像貴族化的民辦學校,也與公立學校迥然相異。
信孚一大怪:班主任沒有辦公室
信孚教育集團有26個教育實體,從幼兒園、中小學直到老人院,用董事長信力建的話說,信孚構建的是零歲至100歲的終身教育體系。
沒有體系和理念,當然不會辦出好的學校,但多么偉大的教育理想,都必須落實在具體的教育行為中。所以,盡管信孚的宗旨“堅信教育完善人生,深孚民族振興期望”高高地鐫刻在每座教學樓上,我對信孚的采訪考察卻是從細節入手的。
信孚康樂小學是一所專門為外來人員子弟辦的學校。踏進校門,我的第一感覺是它與一般社區小學比似乎沒什么不同---平整的操場,簡樸而不簡陋的教學樓,學生們也是清一色的校服。這種相同強烈地傳達著一個信息:在這個繁華的大都市中,外來人員貢獻了自己的力量,他們的子女也有權利享受優質的教育。
隨意走進課堂,相同之外的不同,又一點點顯露出來。
一位老師正在講數學課,教室后面的角落里,卻有另一個老師在批改語文作業。原來,康樂小學把班主任的辦公桌搬到了教室里,這樣,孩子們就有機會更多地接近老師。
在教室后面的板報欄里,貼著班級評比表,不過這里沒有“優良中差”,代之的是大南瓜(優秀)、花朵(良好)和小草(加油)。那向上伸展的綠油油的小草,仿佛在提醒暫時落后的孩子---努力啊,老師、同學們在看著你!
我們的到來擾亂了班級紀律。講課的老師拍拍手,清脆的童聲便響起來:“小眼睛,看黑板;小嘴巴,不說話。”沒有批評指責,沒有聲嘶力竭的吼叫,嘰嘰喳喳的學生卻馬上安靜了下來。
在信孚黃石中學,每一間教室外面都掛著牌子,牌子上寫著不同的人名:李白、諸葛亮、蓋茨、華盛頓、陶行知、鄧小平、茅盾、諾貝爾……這是同學們為自己起的班名。
在黃石小學的數學課上,學生們按小組圍成圈,趴在一張“損益表”上,計算著收入與支出,學習怎樣理財。
在信孚花苑幼兒園,樓梯旁的墻壁上畫著五彩斑斕的海洋世界,每一步階梯上都寫著不同問題,比如:“海水為什么是藍色的?”在康樂小學的走廊上,陳列著剪紙、臉譜、茶道、陶藝;掛著風箏、燈籠等等中國民間工藝品,這叫作“讓每一個角落都具有教育的功能”。
在信孚的學校,老師改了發型或裝束,要在上課前到班上去,因為“不能在上課時浪費學生的興奮點”。
也許,師生關系最能體現一個學校的教育理念。在程老師的班上,有個智力發育遲緩的孩子。盡管他不能像別的孩子那樣聽懂講課內容和完成作業,卻沒有受到老師和同學的歧視。程老師告訴我,同學們去吃飯和參加活動時,都會熱情地叫著他:“×××,咱們快走吧。”上美術課的時候,他亂涂亂畫,老師就會多給他幾張紙,讓他按照自己的想法畫。“我們是用一種期待的心情看他,覺得他很可愛,而不是很討厭。”程老師說。
很難想像,在升學率與學校聲譽掛鉤如此緊密的今天,信孚的老師能把學生的尊嚴看得比分數更重。
正是通過這些細節,讓我覺得,那些印在紙上的信孚辦學理念,如“倡導尊重生命、尊重人”、“先培養人,后培養人才”等,不僅可貴,而且真實。在這里,孩子不再是一架學習的機器和學校榮譽的籌碼,而還原為一個有獨立人格、有發展潛質、會不斷成長的“人”。
信孚二大怪:教師問卷把句造
工作壓力大,家長素質差,學生缺管教,媒體不公平,這是我常常聽到的中小學老師們的四大抱怨。抱怨背后,是老師們的負面情緒。
據我所知,信孚的老師工資并不高,甚至還低于很多公辦學校。但當我問老師們在信孚工作意味著什么時,一位年輕老師立即引用米盧的話說:是“享受”---享受創造,享受人生,享受自由。
作為一個集團化辦學的教育企業,它聘用的員工居然會說“享受自由”,這又是信孚的怪異之處。
信孚的董事長信力建的確在用一些奇怪的方法進行管理。
時值年終,他給員工們發了一張問卷,第一個題目居然是用“信”和“浪”兩個字造句。下面依次排列的題目是:你正在進修什么?你明年的學習計劃?你希望訂閱什么報刊?你希望加入什么團體?你希望參加什么會議?對你影響最大的一個人、一件事、一本書是什么?你希望得到什么圣誕禮物?
一位老師是這樣造句的:“我是信孚集團的一朵浪花,我會隨著信孚的發展不斷地勇往直前。”
信力建說,他正在逐步地推進教師自治,慢慢地將學校管理交到由社會賢達、教師代表、家長代表、學生代表和校長組成的學校管理委員會去,而他的主要工作是抓教師培訓,提升教師的素質和能力,強化老師的人格魅力。
信孚的小學班主任失去了辦公室,卻擁有一個學習的寶地---閱覽室。信力建親自采購了大量圖書,從《大學人文讀本》到最新翻譯的國外教育學專著,還有DISCOVERY等供老師教學使用的音像制品。這還不夠,他還不斷地從報紙雜志上摘下關于教育和社會發展的文章,從宏觀到微觀,從國家政策到具體的教學方法,印成一本本書發給老師。從一個個別有深意的書名,如《我教,故我思》、《人類智慧》、《現代啟示錄》上,你可以看出,顯然信力建不希望老師們成為教書匠,而更希望老師們學會思考,學會創造,成為“新社會、新文化、新觀念的先行者”。
何丹丹是一位年輕老師,她說自己到信孚兩年,專業上、思想上、生活上都有進步。集團請專家學者講課,從中學到很多教學技巧;而組織全校歌會等大型活動,也給了自己鍛煉機會,用一句話概括,就是“來到信孚確實很幸福。”
另一位曾在公立學校工作過10年的教師說,我很羨慕何丹丹,這么年輕就能得到很大鍛煉,而過去在公立學校,上完課老師們就聊天,教了10年也沒什么提高。到了信孚,改革的氣氛很濃,我自己就要學要改,好適應已經變化了的學生。
老師們說,在信孚,教師自身的發展“很人性化”,領導鼓勵大家進行研究和探索,允許你有自己的方法和風格。老師們對孩子有愛心,也是因為評價機制靈活,分數并不是惟一的標準。就像一位老師說的,“人有自己的尊嚴,并不都是為了錢工作,關鍵是要體現出存在的價值。”
信孚三大怪:理想主義與市場化運作同行
信孚之怪,還在于它奇妙地把理想主義和市場經濟緊密結合在一起。
在信孚,你會不斷地遭遇“尊嚴”、“獨立人格”、“以人為本”、“心智健康”、“使命”、“精神成人”、“生存智慧”這樣一些很理想主義的詞,對此,信力建一言以蔽之:用“終極關懷的思想來辦教育”。
正是這種“終極關懷”,吸引了一批熱血青年,同時使不少中老年教師的生命熱情死灰復燃。他們組成生機勃勃的團隊,活躍在每一間課堂。
但信孚在13年的時間里,從一間教室、兩個半員工、8個學生迅速擴展為今天的26個辦學實體、800多名員工和上萬學生,卻是借助于市場化運作。
信力建認為,辦教育要遵守三大規律:教育規律、經濟規律和社會政治規律。集團化辦學,是發展教育的方式之一,它能夠形成規模經營,一來把品牌做得更大,二來降低成本。比如信孚的20多個教育實體,回收資金、產生效益的周期和方式是不一樣的。中小學每年交兩次費,幼兒園每月收一次,有些新開辦的單位還可能會有一個虧損期。通過集團的資金調度和合理安排,就可以將充裕的資金盤活,緩解局部資金緊張,使效益最大化。
在擴張過程中,信孚輸出的不僅是品牌標識,還有一整套管理機制,包括組織建制、質量監控、員工培訓、企業文化、對外宣傳等。除了品牌紐帶,教育思想和理念、教學科研推廣和教育信息管理,也成為共享資源。比如,一個老師、一個學校的科研成果一旦成熟,很快就會推廣到其他學校,讓更多的師生受益。
自稱干過30多種工作、工農商學兵都當過的信力建,現在在民辦教育領域中頂著人文理想之“天”,踏著市場經濟之“地”,帶著信孚一邊創新一邊前行。
也許,人文理想與市場經濟的聯姻,終會結出一顆教育的碩果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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