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述喬
《祭十二郎文》作為悼念親人亡故的千古美文而被歷代傳誦，但我認(rèn)為這一作品所包含的感情內(nèi)核不應(yīng)該僅僅是哀傷而已，披文入情，知人論世，我們至少可以感受到三種不同的情感：
一、家道敗落之痛。
韓愈作為一個封建文儒大家，家族觀念在他的腦海中必然占有不可動搖的地位。“不孝有三，無后為大”、“家道不旺，香火不盛”對封建士大夫而言無疑是最值得沉痛的事，而當(dāng)時韓愈的家族可以說一直是很不興旺的。“吾少孤，及長，不省所怙，惟兄嫂是依。”中年時又“兄歿南方”，“兩世一身，形單影只。”無怪他對嫂嫂所說的那句“韓氏兩世，惟此而已”所內(nèi)含的沉痛與悲傷能感受得那么深，記憶得那么切。因此，韓愈夢想通過自己的努力以求顯達(dá)、光耀門楣，于是“年十九始來京城”，然功無大成卻驚聞噩耗，兩世一身，侄兒先去，韓家的將來還會有什么希望呢？豈不是要“香火不繼”？由此，作者大慟而說出“少而強者不可保，如此孩提者，又可冀其成立邪”這樣的糊涂話也就不足為怪了。
二、人世無常之感。
此種情感在文章的第五自然段表現(xiàn)得最為充分。初聞噩時疑其非真、望其非實而終被確證，回憶往事歷歷在目，筆跡猶存而人天杳然。生命如此脆弱，所謂的人生目標(biāo)、人生理想到哪里去找？一切終歸虛幻，一切終歸無常，一切都是無知。想我韓愈半世勞苦、碌碌奔波又到底得到了什么，失去了什么呢？侄兒棄我先去，于他也許并不痛苦，可是生者呀，卻要時時刻刻將親人亡故的沉痛在有生之年細(xì)細(xì)咀嚼，真是生不如死啊！老天哪，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會比較滿意呢？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放過我呢？莫非真的是“天者誠難測而神者誠難明矣，理者不可推而壽者不可知矣”？
三、內(nèi)心負(fù)疚之情。
兄嫂亡故之后，作為叔叔的我本對侄兒負(fù)有不可推卸的照顧責(zé)任，更何況自己從小由兄嫂撫養(yǎng)長大，于情于理我都應(yīng)該照看好我的侄兒。可是仔細(xì)想一想，我這些年到底為他做了些什么呢？二十年來彼此見面只有三次，而且都是聚亦匆匆散亦匆匆，我還一直安慰自己說，等到有一天我事業(yè)有成了，就會把他接過來與我住在一起的，可是結(jié)果呢？就連侄兒是因何而死、何日而亡的都不能明了，如此即便回腸九結(jié)、泣淚成血，此心此意也不能使侄兒知曉，人天兩隔，此憾終生矣！而且這種愧疚又是無從補償?shù)模侠砗笫隆⒋鷵徇z孤也只能讓自己負(fù)疚的心得到些許安慰而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。
披文入情、以心相感，韓愈在《祭十二郎文》中的感情是深沉而復(fù)雜的，的確“豈一個‘哀’字了得”。 作者郵箱： dkzsq@163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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